【毛选故事】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发表始末
特设专栏 2025.10.15 90 0
主流文化自觉引领文艺方向的伟大尝试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发表始末
毛泽东的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(以下简称《讲话》),是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文献。它经历了七十多年历史风雨的检验,愈加显示出伟大真理的光芒,依然是指导我国社会主义文艺发展的重要文献。
要真正理解《讲话》,必须从了解延安文艺座谈会入手,否则就很难真正读懂这个文献。这是因为,《讲话》是毛泽东根据对延安文艺实际状况的亲自调查,针对座谈会上提出的各种问题和争论而作的。所以,“要理解《讲话》,就必须了解延安文艺座谈会”,已成为人们的共识。
一、为什么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
为什么在 1942 年5 月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?曾有两种不正确的说法:一是说毛泽东听了一个作家的建议才决定召开的。这个作家及其夫人曾写过多篇文章,宣扬这种观点,以显示他的高明和功劳。这当然是不符合实际的,已受到刘白羽、黎辛等老一辈延安文艺家的批评。二是说因为王实味写了《野百合花》等杂文,攻击延安及革命干部,毛泽东看了很气愤,才决定召开文艺座谈会的。这也是不正确的。毛泽东胸怀天下,高瞻远瞩,绝不会因为一人一文而召开一个有一百多人参加的座谈会。
关于文艺座谈会召开的历史背景和目的,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中,已作了论述。他说:“今天邀集大家来开座谈会,目的是要和大家交换意见,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,求得革命文艺的正确发展,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协助,借以打倒我们民族的敌人,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务。”我们再作一些细节方面的补充。
1942 年初,延安整风运动开始。按照中央的分工,毛泽东负责指导文艺界的整风。但因为重点忙于党政军界的整风,文艺整风实际并没有开展起来。到了5 月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,文艺整风才全面铺开。这时,毛泽东找了在南泥湾屯垦的三五九旅旅长王震,要他担任中央的领导文艺界整风学习的小组长。王震再三推辞说:“我文化不高,胜任不了!”毛泽东笑着说:我就是要你这个文化不高的人当组长,同文化人打交道。王震只好从命。
当时延安有多少文化人呢?毛泽东在一次讲话中说:延安的“文学家、艺术家、文化人”“成百上千”,又说“延安有六七千知识分子”。这么多文化人集中在这个空间不大的延安,如果不加以引导,必然生出许多是非。所以,在西北战事基本结束,经济困难有所缓解之后,他就分出一部分精力抓文艺工作。一次,毛泽东对刘白羽说:“边区的经济问题我们调整得差不多了,现在我们可以腾出手来解决文艺问题了。”说这话时,毛泽东表情严肃,表明当时文艺问题是一个严重的问题。
文艺方面有些什么问题要解决呢?当时有一个党内文件做了概括:“延安文化人中暴露出许多严重问题”。在“政治与艺术的关系问题”上,有人想把艺术放在政治之上,或者主张脱离政治;在“作家的立场观点问题”上,“有人以为作家可以不要马列主义的立场、观点,或者以为有了马列主义的立场、观点就会妨碍写作”;在写光明写黑暗问题上,“有人主张对抗战与革命应该‘暴露黑暗’,写光明就是公式主义(所谓歌功颂德),‘还是杂文时代(即主张用鲁迅对敌人的杂文来讽刺革命)一类的口号也出来了。”从这些思想出发,于是在文化与党的关系问题、党员作家与党的关系问题、作家与实际生活问题、作家与工农结合问题、提高与普及问题,都发生严重争论;作家内部的纠纷、作家与其他方面的纠纷也是层出不穷。
座谈会之前的一段时间,有的作品歪曲工农兵,写他们粗俗没文化,不讲卫生;有的写他们没有趣味,谈恋爱只会说“同意不同意?”结婚后新娘说要到延河边赏月,他竟说“月亮像一个烧饼,不看!”写他们没文化,将妻子来信中的“送你一个吻”,读作“物”,竟向转信人要东西(物);写老红军想找女知识分子谈恋爱,是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”;写知识分子有情调,会写诗,欣赏他们的失恋、哀怨、惆怅、牢骚和无病呻吟;鲁迅艺术学院大讲托尔斯泰的安娜,影响一些学生对安娜痴迷、崇拜,恨自己的睫毛太短,不如安娜美;这个学校驻在农村,却与老乡不相往来,搞“关门提高”;一些剧团,争相上演17至 19 世纪的外国戏、大戏,却看不起反映边区的小戏剧;还有的作品专写某单位的领导人“专横”“懒惰”,欺压下属,一时间讽刺领导人、“暴露黑暗”,成为一些文艺人追求的时尚;文艺工作者对于西方的人性论、“人类之爱”等文艺思想欣赏备至;还有相当严重的宗派主义;等等。
文艺界出现的诸多问题,引起许多党的高级干部的强烈不满。贺龙气愤地说:“我们在前方拼死拼活作战,保卫延安,保卫中央;你们吃饱了却暴露延安,骂党,骂工农兵。再这样搞下去,我就要班师回朝了!”王震看了中央研究院的《矢与的》、中央青委的《轻骑队》墙报上和报纸上的一些丑化延安、歪曲工农兵形象的文章,直奔毛泽东的窑洞“报警”,说:“主席,你还看得下书啊?人家都骂上门了,你怎么还稳坐在窑洞里啊?”他汇报了文艺方面的一些严重情况,并要求解决这些问题。毛泽东后来高兴地说:最近某些文章,某些作品出了一些问题。我们党和军队的干部提出意见,这说明他们虽然文化不高,政治嗅觉相当灵敏。刮的什么风,他们用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。
为了解决当时延安文艺界出现的这些问题,以求得文艺对革命的配合,毛泽东决定召开文艺座谈会。它是革命斗争的需要,革命文艺发展的需要,是党和毛泽东深思熟虑的战略决策。至于一些(至少有三个)作家提出“希望他召开一个会,对文艺界的问题讲一讲”的建议,可能对毛泽东也起了一定的促动作用,但绝非“原动力”。
二、毛泽东约见文艺家,了解情况听意见
毛泽东主张“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”。为了开好这次文艺座谈会,毛泽东先后约见二十多位文艺家,调查文艺界的情况,听取他们的意见,共商党的文艺方针问题。
其实,毛泽东关于解决文艺方针问题的思考早在 1941 年8 月就开始了。当时延安文坛出现了一些脱离现实、歪曲工农和小资产阶级自我表现的作品,毛泽东深感忧虑,便约见艾青、萧军、罗峰、白朗等四位作家,并有陈云、凯丰参加,交谈文艺问题。此后,毛泽东与作家们之间关于文艺的通信、交谈一直不断。1942 年 3 月,出现了《野百合花》等内容不好的作品,促使毛泽东下决心投入较大精力,集中解决文艺方面的问题,并开始了更具体的调查研究准备工作。
毛泽东首先约见丁玲谈话。丁玲曾担任《解放日报·文艺》栏主编,是毛泽东看重和很有影响的作家。1942 年 3 月 9 日,她发表的《三八节有感》受到人们批评。毛泽东与她谈了批评应该采取的方法和态度问题,希望她能全面看问题。同时,还问到她对于目前延安文艺的意见,相互交谈良久。
刘白羽既是作家,又是“文抗”的党支部书记,那里有许多著名的作家。毛泽东约见他,谈了对文艺问题的意见,讲得很慢,要他记下来回去传达,看作家们有什么反应,再向他报告。刘白羽照办。“文抗”的作家们听了传达,一哄而起,议论纷纷,发表了许多意见,其中有很多错误观点。过了一阵,毛泽东又把刘白羽找去汇报“文抗”开会的情况。他听得很认真,有时用铅笔记下一些意见,有时对明显错误的观点反驳几句。后来《讲话》中提到的“不是立场问题;立场是对的,心是好的,意思是懂得的,只是表现不好,结果反而起了坏作用”这段话,就是“文抗”作家提出的。毛泽东前后两次对刘白羽所讲的问题及观点,大致与后来的《讲话》相近。看来,毛泽东已开始构思在座谈会上讲些什么了。
毛泽东找继丁玲之后担任《解放日报·文艺》主编的舒群谈话几小时,要他代为搜集文艺界的“反面意见”。舒群是毛泽东点将、于1942年 3月 11日到《解放日报》副刊部任职的,时年 29岁。舒群就职前,毛泽东与他进行了谈话,对他寄予厚望。《文艺》栏联系着许多文艺家,能够听到许多意见。而且他自己就是作家,方便与作家们交谈。舒群马不停蹄地找人,搜集到不少意见,整理后送交毛泽东。
4 月下旬,毛泽东约见他很赏识的理论家、鲁艺副院长周扬,长谈一次。鲁艺是延安最重要的文艺单位,有几十位很有成就的文艺家在那里工作。周扬向毛泽东汇报了鲁艺教学、创作、演出中存在的一些问题。同时,他们还交谈了许多文艺理论问题,毛泽东借此机会进一步梳理、深化自己的观点。这次谈话的突出特点是理论性,意义尤其重要。
欧阳山是中央研究院文艺研究室主任,草明是该室研究员,毛泽东4 月9 日约见他们夫妇谈话。除就作家的立场、文艺与政治的关系、文艺为什么人等问题交换意见外,还对草明提出的“文艺界有宗派”的问题谈了看法。他认为,宗派主义也是个原则问题,但只有确立起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并到工农兵中去改造思想,宗派主义才能解决。4 月 13 日,毛泽东又给他们去信:要求就文艺方针诸问题,代他搜集“反面的意见”。欧阳山夫妇将搜集到的意见及报刊有关资料,整理后交上去。
萧向荣是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宣传部长,领导着部队艺术学校、联政宣传队、军直文艺室及各大军事单位的文艺工作。毛泽东特约他谈话,了解部队文艺工作者的情况和意见。他希望部队文艺要带个好头,为兵服务。
毛泽东多次约见萧军、艾青,交谈文艺方针问题;他集体约见鲁艺的作家何其芳、陈荒煤、姚时晓、严文井、曹葆华等,搜集情况,听取意见,并作交谈。谈话内容涉及“暴露黑暗”、“歌颂光明”、作家与群众、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幻想与牢骚、“人性”与“人类之爱”等问题。
此外,毛泽东还约见边区文委秘书长罗锋、“文抗”理事李又然、边区文协主任萧三、边区政府秘书长张寒晖等交谈。他们既是作家,又身在一方,了解文艺情况较多。
毛泽东与这些人交谈或通信中,特别要求提供“反面意见”。这成为他《讲话》中第四部分所批评的八种错误观点的重要来源,也是他的讲话令与会人员折服的重要原因。真正做到了“有的放矢”。
毛泽东除了亲自与文艺家交谈了解情况外,他还要中央组织部长陈云、中宣部代部长凯丰,以及周扬、萧向荣等帮助搜集了不少情况。
以上这些人,都是毛泽东多次交往过的,比较熟悉。所以,交谈时能够敞开思想,讲真话,使毛泽东充分掌握了文艺情况,做到会前心中有数,讲话有针对性,保证了会议的成功。
三、关心文艺家,关注文艺动态
毛泽东一向关注延安作家和延安文艺,与文艺家们有较密切的联系。这为文艺座谈会的成功创造了有利条件。那时,凡是来延安的文艺家,他多是很快会见,表示欢迎。如萧三、茅盾、丁玲、何其芳、沙汀、徐懋庸、萧军、艾青等,都受到这样的礼遇。
作家们在生活、创作、学习中遇到问题,大都乐意向他反映,他都给予关心帮助。他捐钱三百元给民众剧团买服装;为艾青办《诗刊》特批纸张;为舒群编好《解放日报》副刊亲自出面帮助征稿;丁玲因《三八节有感》一文受到批判,与她谈话引导;为萧军深入生活解决马匹;为《山脉文学》、《文艺突出》、《大众文艺》、《中国文化》、《大众习作》、《新诗歌》、《群众文艺》等七种文艺刊物题写刊名;应邀为音乐家向隅新生之子取名字“延生”;为作家李又然治病找医生,并帮他恢复党的组织关系等。毛泽东这些感人至深的关怀,不是权宜之计,而是对作家们的真诚关怀,因此受到作家们的敬仰。同时毛泽东通过这些接触,也了解了作家们的思想和创作动向。这成了开好文艺座谈会的重要准备。
毛泽东在工作之余常常看演出、听朗诵、看画展、阅读报刊上的文艺作品,以及出席一些文艺团体的成立庆典,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。他说看戏主要是接触群众,看看他们喜欢什么戏,不喜欢什么戏;另外,也是对文艺工作的支持和了解。看戏,他看得投入,至闭幕才离去,绝不早退;朗诵,他听得认真,即使因朗诵效果不佳大多数人离场,他仍坐在那里不走,示意继续朗诵下去;看画,他看得仔细,能提出画作的细微瑕疵;读文学作品,他读得深入,能发现作品的优点和不足。他还应邀出席作家们组织的一些活动,如纪念高尔基、屈原等。延安作家俱乐部开幕那天,他高兴地前往祝贺,与作家们共舞、交谈。他在警卫员的陪引下,深夜提灯去中央研究院,看王实味张贴在《矢与的》墙报上的文章。看完后说:“思想斗争有了目标了,这也是有的放矢嘛。”当时那些引起争议和批评的文章,如《野百合花》、《三八节有感》、《嚣张录》、《了解作家,尊重作家》《还是杂文时代》、《论同志之“爱”与“耐”》等,毛泽东都看过。他与人谈话时,常顺口谈到《解放日报》发表的一些作品和文章,如黄钢的《雨》、张庚评《乌龙院》的文章等,对延安文艺情况很熟悉。
毛泽东关心延安的戏剧演出,他约见张庚,提议集中好演员排演《日出》,以丰富延安的戏剧舞台,提高演技。而一旦“大、洋、古”戏剧太多而成为一种“大戏热”倾向时,他又及时指正,号召多演反映边区现实斗争的剧目,多演小戏。
以上这些,都为开好延安文艺座谈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四、加紧文艺理论的研究
为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清楚一些问题,做到以理服人,毛泽东在这段时间加紧了有针对性的文艺理论研究。当年在延安鲁艺工作的何其芳、王燎荧都谈过这方面的情况。
毛泽东本来就对文艺理论问题有很多思考,形成许多深刻的观点。他在中国文艺家协会成立大会上的演讲、在鲁迅艺术学院开学典礼上的讲话、在鲁艺专题讲的《怎样做一个艺术家》,以及《给路社的信》,都是精辟的文艺理论。特别是在《新民主主义论》中,他系统阐述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的性质、分期、特点、建设以及如何正确对待中西、古今文化遗产的原则问题,富有创见性和深刻性。
为了准备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,毛泽东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做了理论上的研究。限于当时延安的偏僻环境和战争年代,那时可以找到的马列文化方面的著作不多,毛泽东就研读瞿秋白文集《海上述林》。
《海上述林》是鲁迅为纪念文化战友瞿秋白于1935年10月至1936 年5月编成的。内收瞿秋白的关于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撰述及译文。瞿秋白生前对自己的这本文集,定名为《“现实”——马克思主义文艺论集》。鲁迅将这部分文章辑入《海上述林》上卷《辨林》时,标题改为《科学的文艺论集》。其中主要有这样一些文章:《马克思、恩格斯和文学上的现实主义》(综述马、恩的现实主义理论)、《恩格斯论巴尔扎克——给哈克纳斯女士的信》(译文)、《恩格斯和文学上的机械论》(介绍恩格斯关于文艺与社会经济、阶级关系的理论)、《恩格斯论易卜生的信》(译文)等。此外,还有介绍普列汉诺夫、拉法格的两组文章。这些译文和综述是我国较早对马、恩文艺观点的介绍,是毛泽东当时迫切需要的理论。
当延安文艺界出现“灰色思潮”(刘白羽语)和“各种怪论”(毛泽东语)时,毛泽东更加思念瞿秋白。他对萧三说:“假如秋白现在还活着,领导延安的文艺活动多好啊!”他还对李又然说:“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既懂政治,又懂文艺呢?”稍停又说:“要是秋白还在就好了,由他领导边区的文艺。”此时,毛泽东更加怀念瞿秋白,读着他的书,觉得格外亲切。
毛泽东此间又看了鲁迅的一些理论文章。据说,1940 年1月毛泽东在《新民主主义论》中对于鲁迅的那些论述,是读了《鲁迅全集》后才阐述的。此时准备召开文艺座谈会了,毛泽东又读了鲁迅几篇文艺理论方面的文章,如《对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》、《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》等,以资借鉴。
毛泽东深感解决延安文艺界存在的问题,要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说服作家们,特别需要马、恩、列文论及瞿秋白、鲁迅的文艺思想。所以,在文艺座谈会开幕后,他指示《解放日报》特辟“马克思主义与文艺”专栏,从5 月 14 日起,陆续刊出恩格斯、列宁、高尔基和鲁迅的几篇理论文章。据当年《解放日报》编辑黎辛说,其中的译文,都是社长博古作为紧急任务连夜翻译的。每译出一篇,即送毛泽东审批。毛泽东对这项工作十分重视,常是收到即审,审完即批,及时发表。这些文章,对于开好文艺座谈会起到了思想的指导作用。
此外,毛泽东约见一些作家(特别是周扬、刘白羽)时,与他们讨论一些文艺理论问题,以丰富和深化自己的理论观点,真正做到了既“做先生”,又“做学生”。
五、亲切的粉红色“请柬”
毛泽东找了周扬、舒群、萧向荣这三个人,帮助他拟定参加座谈会建议名单。这三份名单汇集到毛泽东那里,他又做了调整,加进了他惦记着的几个文艺家,最后与凯丰、陈云一起,从“代表方面”和“影响力”两个角度,对初拟名单逐一审查,最后定下出席文艺座谈会的名单。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的有三部分人,即中央领导人、思想文化部门的负责人及文艺家,以后者为主。
参会人员和开会时间确定后,中央办公厅立即于 1942 年4月 27日,赶制并按名单发出出席座谈会的“请柬”。请柬由凯丰初拟,经毛泽东审定,是用延安生产的粉红色土纸油印的,64开大小,竖排,内容如下:
请柬
为着交换对于目前文艺运动各方面问题的意见起见,特定于五月二日下午一时半,在杨家岭办公厅楼下会议室内开座谈会,敬希届时出席为盼。
此致X X X 同志
毛泽东凯丰四月二十七日
关于这份请柬,有几个细节应该注意:
首先,它不是“通知”,而是“请柬”。笔者访问何其芳、刘白羽、全紫光、钟敬之、胡采等与会者时,他们都说接到请柬感到特别新鲜,特别高兴。以往参加会议接到的都是“通知”,这次则不同。受到毛泽东的邀请,感到很光荣,很幸福。其次,请柬说是“交换意见”,不是听报告,显示出对作家们的尊重和平等之意。
中央对这次座谈会非常重视,预见到会中会有许多争论。会前中央组织部长陈云专门把丁玲、刘白羽找去,要他们几个党员作家在会上站稳立场。
六、毛泽东讲“引言”和大会发言
5 月2日,天气晴朗。下午1 时许,与会人员手持请柬,陆续来到中办楼下一个不足120平方米的小会议室,出席文艺座谈会的开幕大会。室内布置简朴,没有横幅会标,样式大小不一的坐凳上没有贴座位号,人们来了以后随意入座,自由谈笑,十分欢快。
出席这次会议的主要是文艺界人士,约90 人。大家坐好以后,凯丰站起来高声说:“大家稍等一下,毛主席一会儿就来。”话音刚落,毛泽东穿着灰布衣服和朱德等一起从会议室的正门走进来,人们一齐站起来表示欢迎,但没有“热烈鼓掌”。那是一个重内心体验和实际行动的年代,文艺座谈会尽管令人激动,但始终没有一次掌声响起,一切都实实在在,朴实无华。周扬、舒群靠近毛泽东,向他介绍文艺界的人士,毛泽东一一和他们握手问好。
当周扬介绍到诗人公木时,说:“这位是公木同志,《八路军军歌》、《八路军大合唱》的歌词就是他写的。”毛泽东点头笑着与他握手,说:“写兵好,唱兵好,演兵好!”
毛泽东接着往里走,没等周扬介绍,郑景康就站起来说:“我叫郑景康,是照相的。”周扬补充说:“他是从重庆来的,国民党总统府的摄影师,给蒋介石照过相。”毛泽东看着他“噢”了一声,笑了笑。
毛泽东走到一二〇师战斗剧社社长欧阳山尊面前时,未等介绍他就认出来了,说:“欧阳同志,你从前线回来了?”欧阳山尊双手紧紧握住毛泽东的手,心中一阵热。毛泽东还记得,1938 年他派出抗战文艺工作团时,欧阳山尊是这个团的四个成员之一,当时他接见了他们,为他们这次出征命名送行。一年后,又观看过他们从战区带回来的“战地文化资料展览”,并为之题词“发展抗战文艺,振奋军民,争取最后胜利”。所以对欧阳山尊印象深刻。
与几个人握手后,毛泽东与朱德、凯丰在南墙根儿的长桌边就座。当时,延安没有电,更无录音设备,会议安排了周昆玉等四个速记员,记录大会发言,她们也坐在长桌的一头。她们两人一班儿,半小时一换,轮流记录或整理记录。任弼时曾高兴地对她们说:党的文件就是靠你们保存下来的。办公厅对她们的生活也给以特殊照顾,让她们保持旺盛精力做记录。
会议由凯丰主持,他讲几句开场白之后,就请毛泽东讲话。毛泽东站起来说:“大家都来了,开会吧!”接着就作“引言”报告。开始,他讲我们有两支队伍、两条战线时,有一段非常生动的话,后来公开发表的《讲话》中没有保留。他说:“我们有两支军队,一支是朱(德)总司令的,一支是鲁(迅)总司令的,这两支队伍过去是配合作战的。”后来在正式发表的《讲话》中,这段话变成“手里拿枪的军队”和“文化的军队”。
毛泽东的“引言”首先讲了开会的目的,是“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”问题,使文艺更好地发展;接着讲为达此目的应该解决文艺工作者的立场、态度、工作对象、工作和学习五个问题,并逐一作了精要阐述。特别是毛泽东坦诚解剖了自己思想感情的变化过程,一下子拉近了他与文艺工作者的关系,对大家触动很大。他说:我可以说说自己感情变化的经验。我是一个学生出身的人,那时觉得世界上最干净的是知识分子,工农比较脏。知识分子的衣服我可以穿,工农的衣服我觉得脏,不愿意穿。后来,革命了,同工农战士在一起了,感情起了变化,觉得工农是最干净的。文艺工作者要使自己的作品受群众欢迎,就得使自己的思想感情来一个变化,否则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的。人们引颈静听,竟忘了做笔记。何其芳后来说:“主席那样伟大的人物,还敢于在大家面前剖析自己的灵魂,当众亮出来,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保留的呢?”
最后,毛泽东说:“今天我就只提出这几个问题,当作引子,希望大家在这些问题及其他有关的问题上发表意见。”这完全是一种平等的、商议的态度,作家们感到很亲切。
毛泽东讲完“引言”后,便开始大会发言。开始冷场一两分钟。这时,丁玲便对坐在她旁边的萧军说:“萧军,你是学炮兵的,(萧曾当过炮兵),你就第一个开炮吧!”萧军是个刚直而狂放的人,这一句鼓动的话语,使他激情澎湃,站起来把袖子一挽开了头炮,而且火力越来越猛。他狂言:这样一个会,我看了情况就可以写十万字。我是相信罗曼·罗兰提倡的新英雄主义的,我不但要做中国第一的作家,而且要做世界第一的作家。他又说,鲁迅一直是革命的,他的世界观和立场并没有什么转变。我从来不写歌功颂德的文章。
萧军越说越带情绪,失去了正确目标和分寸。他发言时不断喝水,一缸子凉开水喝完了,毛泽东又叫人端来一杯。听众中有许多人对他的发言摇头嘘声,表示不满。毛泽东却面带笑容,示意要大家安静,耐心听下去,并在纸上记下一些东西。朱德则盯着萧军,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。接着,萧军又讲他要做“老子天下第六”,(前五为:马、恩、列、斯、毛),说作家是独立的,自由的,鲁迅在广州就不受哪一个组织的指挥,等等。此前,在延安一次纪念鲁迅的大会上,他竟口出狂言,说:“我的一支笔指挥(国共)两个党!”
萧军又呷了一口水,似乎还要讲下去。这时,坐在他不远处的胡乔木(毛泽东的秘书“忽”)地站起来,大吼一声:“我要发言!”对萧军的发言进行了尖锐的驳斥。他说:“文艺需要党的组织的领导。共产党不像一把椅子,可以自由搬动,它是有坚实理论基础的。鲁迅当年没有受到组织的领导是不足(缺憾),而不是他的光荣。归根到底,是党要不要领导文艺,能不能领导文艺的问题。”萧军毫不示弱,马上给以回击。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,刀来枪去,争论得很激烈。为顾全大局,胡乔木先收住了。
萧军发言后,又有几个人发言。这时天色已晚,凯丰与毛泽东轻声商量了一下,便宣布休会。同时要大家准备意见,16日上午再来开会,继续大会发言。
会后,毛泽东请胡乔木到他那里吃饭,说是祝贺他开展斗争。
七、第二次大会文艺家畅所欲言,毛泽东边听边记
文艺座谈会第二次全体会议,是 5 月 16 日(星期六)上午召开的,主要是大会发言。由于发言人多,争论激烈,整整开了一天。会议仍在中办小会议室举行,凯丰主持,基本上是参加第一次会的那些文艺界人员。毛泽东、朱德等中央领导人亲聆发言。毛泽东面前放了一沓白纸,不时用铅笔记下一些发言内容,表现虚心听取意见的极大诚意和宽广胸怀。
萧军似乎前次的“炮”尚未放完,而且受到胡乔木的当场批驳,心中憋着火。所以,在第二次会上又抢先发言。他说:你们共产党现在又开文艺座谈会,又整什么“三风”,将来你们还会整“四风”“五风”“六风”。你们还不如整一整“人风”,你们的人不行。再说,你们为什么不在十年前提出整风呢?
这种出格的话,又受到胡乔木的反驳。他冲着萧军说:“我们党提出整风,是因为我们坚信自己事业的正确性,所以才能够进行这种严格认真的批评和自我批评。我们这样做并不是从现在提出整风开始,而是从建党的那一天起就这样做的。我们欢迎各种善意的批评,但也不惧怕任何恶意的中伤和歪曲。”座谈会的速记员周昆玉告诉笔者,与会人员在中午吃饭时,真是“冤家路窄”,胡乔木又与萧军坐在一桌,二人继续争论,而且声音很大,饭堂的人都听到了。
艾青发言谈到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时说:“红莲、白藕、绿叶,儒、释、道是一家。政治、军事、文艺也是一家,但谁也不领导谁。”他还说:为人民大众谋福利,为大多数劳苦人类而奋斗时,文艺和政治并行,不分轻重,不分高低,它们殊途同归。文艺不应成为政治的附庸和留声机。政治家应该了解作家,尊重作家。他还在一篇文章中说:“生不用封万户侯,但愿一识韩荆州”。这些观点,在5 月23 日的大会上,受到朱德的批评。毛泽东在“七大”的口头报告中还讲到韩荆州这个典故。他说:一个姓韩的人在荆州做刺史,人称韩荆州。一个会写文章的人叫李太白的极力捧他,是想见韩荆州要个官做。1942 年春季,延安很多人和工农兵搞不到一起,想找韩荆州。但找错了方向,找到了打胭脂水粉的小资产阶级。其实,边区到处都有韩荆州,那就是工农兵。但文艺家们与他们并不相“识”。
军直政治部宣传科长、作家吴奚如发言说:搞文学的要有个立场,现在不是抗日吗?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日本侵略者。我们革命文学家的立场应当是一切有利于抗日。国共摩擦,同室操戈,只能是让亲者痛,仇者快。朱德越听越气,心想:一个经历了“皖南事变”,突围生还来延安的新四军作家,怎么会说出这种糊涂话?他马上站起来直视吴奚如说:“吴奚如同志,你是人民军队的一名战士,居然讲出这种话来,完全丧失了无产阶级立场!”对于这种严厉的批评,吴奚如没有申辩。
毛泽东对这些“走火”的发言,不愠不怒,平静地听着,还用铅笔在几张纸上记下些什么。会后有人说:毛主席真是心大如天,胸宽如海,好话坏话都能听。
八、有人畅谈为群众,毛泽东笑了
在 5 月16 日的大会上,民众剧团团长、诗人何仲平操着云南话,用他那惯用的大嗓门发言。他说:我们民众剧团常年在边区农村演出,我们的团旗上就写着“大众艺术野战兵团”。有一次演出,群众在舞台上贴了一副对联,上联是:“中国作风,民族形式,工农大众,喜闻乐见”;下联是:“明白事理,尽情尽理,有说有笑,红火热闹”。(这时有人问:“横批是什么呢?”)他不慌不忙地说:横批是“团结抗战”。我们演完戏离开的时候,群众送出我们老远。有人看不起《小放牛》,但群众喜欢,我们就是演《小放牛》。你们要在那些地区找我们民众剧团,不用打问,只要顺着有鸡蛋皮、花生皮、水果皮、红枣核的路走,就可以找到我们。老百姓慰劳我们的鸡蛋、花生、水果、红枣,我们吃不完,装满了我们的衣袋、行囊和马褡,一路走,一路吃,路上都是蛋果皮。他讲的时候显得十分自豪。
毛泽东专注地听着,露出赞许的笑容,并频频点头。柯仲平讲完后,会场响起一阵笑声。这时,毛泽东冲着柯仲平插话说:“你们今后还要提高,如果老是《小放牛》,可就没有鸡蛋吃了。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。5月 23日,毛泽东做“结论”,以及公开发表的《讲话》,都用了《小放牛》这个例子,说文艺既要普及,又要提高,二者要结合起来。普及如果永远停止在《小放牛》的水平,那还有什么意义呢?
欧阳山尊当时担任贺龙为司令员的一二〇师战斗剧社的社长,是接到与会请柬才从晋西北赶来延安的。他是个豪爽的人,发言也简明扼要。他根据自己几年来在前线和农村工作、学习的体会,讲了前线部队和敌后群众对文艺工作的迫切需要,以及实际斗争给予文艺工作者的教育。他认为:文艺工作者应该有一分热,发一分光,甚至发两分光。这样做似乎付出很多,但实际上学到的东西更多。人们被他的激情所感染,都把目光投向了他。他身着戎装,高声说:“这么多文学艺术家集中在延安干什么?应该上前线去,那里有写不完的人物和故事,那里正需要你们,来吧,谁到我们战斗剧社来,我举双手欢迎!”他真的高高举起了双手。毛泽东高兴地对朱德说:“到底是从前方来的,就是不一样啊!”朱德点头说:“是的,是的!”
萧三当时担任边区文协主任、《大众文艺》主编。他的发言主要讲文艺大众化问题。他说,边区的广大群众需要普及性的文艺,作家不要老想着做天下第一、第二,要多想想老百姓,为他们创作。这样你的工作才有意义。我们应该把普及性的文艺放在第一位。
九、有人发言讲教条,听众不满轰下台
在5 月16 日的大会发言时,有的人引经据典、高谈阔论地大讲文艺的定义,企图由此找到解决文艺问题的办法。这种教条式发言,以欧阳山、何思敬为代表。
欧阳山的发言并没有讲完,是被听众“轰”下台的。原因是他的发言太学究气,严重脱离实际。他认真做了准备,搜集罗列了托尔斯泰、别林斯基、罗曼·罗兰等关于文艺的定义,甚至搬出美国《韦伯斯特大词典》中的相关条文,云山雾罩地讲下去,而且显得很得意,不时瞟一眼毛泽东。他像一个大学文艺理论教师,慢条斯理地讲了一通艺术的定义以及形象、典型、文艺的阶级性,教条味十足。这时,有不少人开始摇头,后来竟发出嘘声。再后来有人大声喊:“我们这儿不是上文艺理论课,也不是办文艺训练班,别搬弄这些抽象东西了。”而毛泽东却依然专心听着,并示意大家安静,让他讲完。欧阳山接着又讲了几分钟,一看快一个小时了,自觉无趣,便收场。据说,会前他还好心地给毛泽东送去几本文艺理论书,供领袖参考补课。会后,人们议论说:欧阳山大概是觉得中央领导人不懂文艺,是给他们讲文艺理论课来了。
何思敬是中央军委编译处负责人兼延安大学法学院院长。他的发言主要讲什么是美学,介绍马克思怎么讲的,比较抽象、空洞。他也对发言做了认真准备,带来几本厚书,夹着纸条,边讲边翻开念一段“经典”,与会议的气氛极不协调。但他发言的时间较短,并未挨“轰”。
中央宣传部宣传指导处负责人吴亮平,是理论家、翻译家,当时担任党的理论刊物《解放》周刊的编辑主任。他的发言主要是批评萧军关于党对文艺领导的观点。但他的发言引经据典,摆了一通马克思、恩格斯、列宁“如何说”,书生气十足,不像胡乔木那样旗帜鲜明。他慢条斯理地讲了一阵后,就有人喊:“这里不是课堂,你不要讲课了。”他看不受欢迎,只好不了了之地坐下。
针对这些脱离实际的发言,毛泽东后来作结论时说:“我们讨论问题,应当从实际出发,不是从定义出发。如果我们按照教科书,找到什么是文学、什么是艺术的定义,然后按照它们来规定今天文艺运动的方针,来评判今天所发生的各种见解和争论,这种方法是不正确的。”“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,马克思主义叫我们看问题不要从抽象的定义出发,而要从客观存在的事实出发,从分析这些事实中找出方针、政策、办法来。”很显然,这段话是针对欧阳山等教条式发言的。是从实际出发还是从书本出发,是延安整风运动中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,也是马克思主义与教条主义的分水岭。整个《讲话》贯穿着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方法论。所以,后来中央宣传部《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》中,强调《讲话》是解决“人生观与方法论问题的教育材料”。这一点,对于文艺工作者有着深远的意义。
十、有人发言作反省,受到赞赏
5 月16 日,周扬的发言比较长,有理论,有事实,条理清晰。他主要讲听了毛泽东“引言”后的体会,表示学习马列,提高思想,改造鲁艺教学,照毛泽东指示的方向努力。他说,过去鲁艺的教育和实际脱节的现象很严重,这是根本方针上的错误。用“关着门提高”这句话,可以概括错误方针的全部内容。鲁艺的许多人看不起民间艺术,技术课压倒一切。资产阶级思想影响了我们的教学,过分强调正规化和书本知识。离开反映现实斗争,写身边琐事。我应该对这类偏向负责。后来,他对这个发言作了修改补充,写成《艺术教育的改造问题》一文,发表在9 月9日的《解放日报》上。
鲁艺文学系主任、诗人何其芳的发言,主要是反省自己来到延安后,小资产阶级思想感情没有得到改造,灵魂不干净,在作品中、教学中流露出许多不正确的东西。他检讨了曾对托尔斯泰的“爱是文艺基础”的盲从,对“写熟悉题材,说心里话”的不适当强调,最后表示要好好改造旧的思想,转变立场感情,多向工农兵和实际学习。另外,他还不点名地批评了萧军、艾青的观点。他发言时有的人摇头,表示不赞成他的反省。会后,有人还说他是“带头忏悔”,很不以为然。何其芳是一个真诚、坦率的人,他心口如一,知错必改。这一点给毛泽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所以后来毛泽东说:“何其芳是一个老实人。”他讲完后,速记员周昆玉低声对毛泽东说:“他说话快,讲的时间不长,却记下这么多。”毛泽东笑了。
鲁艺音乐家向隅的发言,主要讲应该为老百姓写歌、教歌,普及革命音乐,要以冼星海为榜样。鲁艺存在“关着门提高”问题,教学脱离实际。有的学生一心想当世界音乐家,不愿意到工农兵中去。他还批评周扬在鲁艺搞宗派,不让他入党。表示应该反对宗派主义。在5 月 23 日的第三次大会时,他又走近毛泽东,继续谈周扬不让他入党的问题,毛泽东边听边点头。后来,在毛泽东的过问下,他于1942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边区教育厅中等教育科长、作家吴伯箫作了简短的发言。他说,欢迎作家到学校教学。这样做,一来可以熟悉学校和群众生活,搜集陕北丰富的民间文艺,以利于创作;二来可以做一些文艺普及工作,两全其美,何乐而不为呢?他还讲了自己与学校师生接触中的一些体会和收获。这个发言也受到毛泽东的鼓励。
丁玲的发言令毛泽东喜忧参半。当她对《三八节有感》作自我批评时,毛泽东笑着点头。她说,文艺批评现实生活应该防止片面性,既要讲缺点,也要讲优点。她的这个观点,主要是依据毛泽东会前与她谈话时所谈的意见讲的。可是,丁玲在发言中也暴露出一些糊涂观念。她说:“文艺到底以歌颂为主呢?还是以暴露为主呢?还是像有人讲的一半对一半呢?我想,对于光明的、进步的,应当去热情歌颂;但对于黑暗的、阻碍社会进步的现象,我们绝不能放下武器,袖手旁观,应当无情地去暴露它。”此时,毛泽东表情严肃。因为丁玲的观点比较抽象,没有具体指出歌颂的对象是工农兵,暴露的对象是敌人。这种看法有一定的代表性。所以,毛泽东做结论时,专门讲了文艺作品写光明与写黑暗、歌颂与暴露问题。
十一、毛泽东作结论,座谈会闭幕
5 月 23 日下午,延安文艺座谈会举行第三次大会。那时,杨家岭的戒备并不是那么森严。由于延安一些干部听说毛泽东下午要作结论,也赶来听,所以到会人数比前两次多了些,约120 人。室内有坐着的,有站着的,也有在主席桌边席地而坐的,后来的人只好站在门外听。
这次大会,先由朱德发言,之后照相。照完相后,天色渐暗,大家先吃晚饭。饭后,会场移到中办大楼前的空地上进行。邓洁指挥工作人员用三根木杆捆成一个三角形木架,挂上汽灯,人们围坐成一个椭圆形的大圈,听毛泽东作结论。他坐在会议室门口前的一张桌子边,拿着一份用毛笔写的讲话提纲。
这份提纲是这样产生的:为了多听听中央领导同志们的意见,使结论更稳妥些,毛泽东于 5 月 21 日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,专门讲了准备在第三天(5 月 23 日)文艺座谈会闭幕时作结论的要点。他说:延安文艺界中小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浓厚,现在很多作品描写的是小资产阶级,对他们同情。必须整顿文风,必须达到文艺与群众的结合。要注意普及与提高,以普及为基础。同时,要注意吸收外国的东西。政治局会议同意毛泽东指出的延安文艺界存在的问题,同意党的文艺方针是文艺为群众和普及与提高相结合,以普及为主。毛泽东根据大家的意见,又与几位中央领导人交换意见后,写成了这份简要的结论提纲。
他先讲了几句风趣的话:同志们,还有要发言的吗?如果没有了,我就作结论。座谈会开了三次,开得很好。可惜座位太少了,对不起得很。下次要多做几把椅子,请你们来坐。我对文艺是小学生,是门外汉,向同志们学习了很多东西。前两次的会,是我出题目,大家作文章。今天是考我一考,大家出题目,要我作文章。题目就叫“结论”。接着,他又说:朱总司令讲得很好,他已经作了结论。中央的意见是一致的,有些问题我再讲一讲。
接下来,毛泽东以“文艺为群众”和“如何为群众”这两个问题为中心,进行了精辟的论述。他说: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,首先是为工农兵的。“必须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,而不能站在小资产阶级的立场上。”为了实现这个方向,文艺工作者应该深入实际,改造世界观,与工农兵相结合,把普及与提高结合起来。进而论及文艺与生活关系、文艺与政治的关系、文艺批评问题,以及如何对待中外文化遗产问题等等。毛泽东还对当时延安有一定影响的八种错误观点逐一进行了剖析,从而彻底解决了“文艺为什么人”这个根本的问题、原则的问题。他还说明,今天所讲的,只是文艺运动中的一些根本方向问题,还有许多具体问题需要继续研究。最后,毛泽东用两个“相信”和三个“一定”,表明他对实现革命文艺新方向的期待和坚定信心。
整个《讲话》是由 5月2日的“引言”和5 月23 日的“结论”两部分构成的,可概括为“一纲六目”。“一纲”是指《讲话》始终围绕文艺为工农兵服务这个中心展开,以这个“纲”统率全篇。“六目”是指为实现“纲”必须解决的六个问题,包括:文艺与革命、普及与提高、文艺与生活、文艺与群众、文艺的今与古、文艺批评的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等。“纲”提出问题,“目”解决问题。只有纲举目张,才可能彻底解决革命文艺的方向问题,即为工农兵服务的问题。从《讲话》的内容看,主要包括五个方面:“定向”,即确立了文艺的工农兵方向;“改造”,即改造小资产阶级世界观;“转移”,即将立足点转移到工农兵方面来;“结合”,要与工农兵和现实相结合;“学习”,即文艺工作者要学习马列、学习社会。
《讲话》是一部内容丰富、博大精深的革命文艺学文献,既有理论的深刻性、严密性,又有很强的实践性。这样,《讲话》就超越了历史上一切进步的文艺思想,克服了它们不可操作的局限性,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马、恩、列的文艺思想,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,在马克思主义文论发展史上,具有划时期的重要地位。
毛泽东作结论时,讲话速度不快却气势磅礴,节奏鲜明的话音在静夜的山谷中回荡。每讲到重要的地方,他都用力把手向前推出去,显示出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。结论讲完时,已是月升中天,延安文艺座谈会胜利闭幕。人们兴奋地踏月而归,革命文艺运动跨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!
之后,文艺界的整风运动普遍开展起来。
十二、《讲话》的公开发表与传播
一种思想,一部著作,社会的反响和传播速度及广度,反映了它的意义和价值。《讲话》发表后,立即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,并迅速传播开来,证明了它的重大意义。
1942 年 5 月,毛泽东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后,文字稿并没有立即公开发表。后来经过整理和修改,至1943年10 月19 日,他才选在鲁迅逝世七周年这一天在《解放日报》公开发表,全文 2 万余言。这时,已经是文艺座谈会结束后的 1 年零 4 个月又 26 天了。很快,它便以多种印刷形式在国内外传播开来。
《讲话》是毛泽东著作中以单行本形式出版最多、传播最广的一篇。新中国成立前,国内外出版的各种版本的《讲话》,都是根据 1943年10 月19 日《解放日报》发表的《讲话》(通称四三年版《讲话》)文本排版印刷的。1943 年 10 月,延安的解放社采用通改报版的方法,出版了第一个 32开的铅印《讲话》单行本,共40 页,用两种纸印刷:一种是有光纸,单面印刷,折页装订;一种是土造的马莲纸,双面印刷。继延安解放社出版《讲话》单行本之后,山东大众日报社也于1943 年10月出版了《讲话》单行本,该本用有光纸单面印刷,合页装订,64 开本,共52 页。
此后,各解放区大都出版过《讲话》单行本。它们是:1943 年 11 月的胶东联合社版、1946 年苏皖地区的新华书店版、1946 年的东北书店版、1947 年通化日报社版、1948 年太岳新华书店版、1949 年华中新华书店总店版等。陕北新华书店、晋绥新华书店、陕甘宁边区新华书店、晋冀鲁豫书店、华北新华书店等,也先后出版过《讲话》单行本。这些单行本,多为土纸印刷,32 开,封面有美术装饰,美观大方,庄重严肃。
至 1953 年《毛泽东选集》编辑出版前,内地及香港等地先后出版的《讲话》单行本,多达93 种。
《讲话》传播到国外,在许多国家引起强烈反响,受到重视。在朝鲜,1945 年底就由咸镜南道出版了《讲话》的朝鲜文译本。1946 年 8 月,又有汉城大学中国文学系翻译出版的版本。此间,朝鲜文学艺术总同盟等组织还组织过关于《讲话》的学习讨论活动。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曾再版重印《讲话》。在日本,1946年有千田丸一翻译、新日本文学会主编出版的《讲话》日文版《现阶段中国文艺的方向》。1951年,又有鹿地亘的重译本《一九四二年延安毛泽东文艺讲话》。在印度,1950年前后出版了《讲话》的英文译本和孟加拉文、印地文、马拉提文、泰米尔文、泰鲁固文、马来雅冷文等的译本,引起了许多思想家、作家、艺术家的关注。在西方,1949 年10月,法国彼埃·西盖尔出版公司翻译出版了《讲话》的法文译本。后来,一些拉丁美洲国家,又据此法译本转译为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出版。从1949 年到1951 年,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、美国、英国、波兰、捷克斯洛伐克、匈牙利、意大利、古巴、巴西,以及苏联、保加利亚、罗马尼亚、越南、蒙古、印度尼西亚、瑞典、芬兰等50 多个国家,出版了《讲话》的多种节译本和全译单行本。
当然,毛泽东思想也是发展的,与时俱进的,1953 年编《毛泽东选集》第三卷时,毛泽东对《讲话》的内容和文字做了 266处修改。经过70多年的风雨考验,证明《讲话》中关于文艺与生活的关系、文艺与人民群众的关系等基本原则,是符合中国国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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